1/09/2013

王品戴勝益 登山啟示錄

「很多事情現在不做,一輩子都不會做了」!這是獨立電影〈練習曲〉中的經典台詞,也是激勵王品集團董事長戴勝益,此生完成台灣百嶽的心情寫照。

【經濟日報╱潘俊琳】

完成台灣百嶽是戴勝益此生的夢想,在人生最困頓的時期,他用登山來沈澱自己;在事業的發展期,登山獲得的靈感,是王品獨具創意的經營策略來源。

攀登百嶽是意志力和體力的挑戰,也是培養個人耐力的訓練,王品集團的成功和戴勝益攀登百嶽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,這些原本只有百嶽才知道的經營心法,戴勝益將首次公開,並讓經濟日報的讀者先睹為快。

一個秋高氣爽的日子,一群人正力抗地心引力,往海拔3,416公尺高的合歡山主峰挺進…。

當攻頂成功的剎那,大家激動興奮的又叫又跳,高喊拍照啦!「小益咧?這邊啦!快點來啊」!

「等等啦!我來了… 」。一個爽朗又熱情的聲音在人群中響起。

小益同學 就是愛爬山

這位人稱小益的,就是王品集團董事長戴勝益。明明就是「老益」了,但只要跟他一起爬過山,絕對脫口就是「小益」,因為他的體力好得讓人驚訝,他的活力足以點燃周遭熱情!

戴勝益熱愛登山眾所皆知,42年次的他,已完成55座台灣百岳,加上兩次喜馬拉雅山聖母峰基地營(海拔5337公尺),戰績豐碩的他,喊出有生之年要登完台灣百岳,這個目標就像他的人生一樣,再苦都要懷抱夢想,再美都要帶點瘋狂。

因為怕成為王品中常會裡學歷最低的一個,戴勝益說自己硬是擠進了2012年台大EMBA碩士班。但才剛開學,還沒有好好念到書,他就開始鼓動同班同學,兩年EMBA要攀登10座百嶽,挑起大家在青春尾巴留下「我曾經勇過」的敏感神經,「敢拚、能賺、愛玩」的本性展露無遺!

當全班首次攻頂合歡山主峰,完成第一座百岳的那一刻,「小益」成為大家爭相合影留念的「人形立牌」,他擺出各種姿勢,一下子跳騎馬舞,一下子學鐵達尼號的女主角蘿絲張開雙臂,還不斷地講笑話,就怕同學嫌登山太沈悶,很自然地把人形立牌演成逗趣的「吉祥物」。

一位戴勝益台大EMBA的同班同學在下山時說,合歡山雖然是百嶽,但也沒有想像中的難嘛!就是小益這個「害群之馬」,爬得那麼快,害我們看起來都好遜,下次要罰他幫大家扛背包,這樣才能平衡全體素質。說完大家笑得好燦爛。

39歲那年,戴勝益離開家族企業「三勝製帽」展開創業之路,他不只創立王品,也帶著同仁齊登百岳。王品集團前期坎坷,後來快速開枝散葉的一步一腳印,不只烙在創業之路上,也印在台灣百嶽之顛。

王品集團堪稱是台灣本土最大的餐飲連鎖系統,旗下共有王品、西堤、陶板屋、原燒、聚、藝奇、夏慕尼、品田牧場、石二鍋、舒果和曼咖啡等11個不同的品牌,集團年營業額突破百億元,今年還將在大陸成立慕和花兩個新品牌,成為台灣有志從事餐飲業者效法的典範,只是大家愈研究它,不免就愈覺得奇怪!

龜毛條款 登山時想的

除了要求員工登百岳、遊百國、吃百家餐廳外,事業體內四職等的三等親不准進入集團任職,收受廠商超過100元饋贈就開除,員工每天還要日行萬步,甚至還仿效政黨,由高階主管組成「中常會」每周開會,公司並制定出「憲法」和「龜毛家族」條款,這些規範上從董事長、下到工讀生,一體適用「無一悻免」。

這些表面看起來和企業經營,沒什麼太大關係的法則林林總總,甚至被學者拿來做個案研究。外界看得「霧煞煞」的經營之道,都是出自戴勝益在爬山時候的「胡思亂想」。

戴勝益說:「在爬山的時候,雙腳彷彿機械般不停地向前走,唯一可以感覺到的是急促的呼吸,和累得快要跳出來的心臟,有時候身上流的汗足以浸濕整個背包,腦袋幾乎是一片空白,現在想來都覺得辛苦!

但休息時,很多念頭就會一個一個冒出來,尤其是平常放在心裡,卻又想不透的事情,山上的氛圍會讓人的思緒豁然開朗」。

王品的成功和集團攀登百嶽,兩者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。

戴勝益攀登百岳,也是緣起自合歡山。「有一次過年,我和家人一起去合歡山莊,那時突然有人喊我董事長,一看原來是以前的同仁,他看到我很高興,非常熱情地說,要帶我去看一個很漂亮的地方」。

那個地方位在合歡山主峰,戴勝益一群人開車到那裡,約末是傍晚5點左右。「下車一看,我真是驚呆了!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漂亮的地方?

雲海在腳下就像是白色地毯一樣,向前綿延約100公里,隨著夕陽餘暉的傾斜度,雲海不斷地變化色彩;合歡群山一座一座層層疊疊,浮現於雲海之上,美得就像是海市蜃樓的仙山一樣,不似在人間」。

合歡山之美,開啟了戴勝益挑戰百嶽的雄心,但此時也正是戴勝益事業最困頓的時候。

三勝企業在全盛時期,曾經是全世界最大的製帽代工廠,戴勝益是三勝創辦人戴芳的二兒子,大家理所當然的把王品想成是富二代創業,殊不知戴勝益完全是白手起家,歷經9次創業失敗,王品的成功,可謂「九死一生」下的唯一活口。

「如果你迷戀厚實的屋頂,就會失去浩瀚的繁星」。戴勝益引用洛夫的詩,來形容當年離開三勝厚實的屋頂,冒險追求屬於自己事業的心情,只是沒想到這個代價,大到讓他曾經負債1.6億元。

度難關 妻子戰友相挺

有長達四年多的時間,戴勝益每天都在跑3點半,就算大多數的借款,都是自己的親戚朋友「無息借貸」,但其他債務每月孳息就超過百萬,戴勝益回憶當時最高紀錄,曾經一天軋超過千萬元的支票,讓他軋到差點「跑路」。

「那時候每天最快樂的時間,就是下午3點31分,這代表今天我又過關了,心情就像在天堂般愉快。但第二天睡醒,想到今天不知要跟誰借錢時,就像掉到地獄般苦不堪言」。戴勝益坦言,那種心情真想自己能一覺不醒。

但壓力再大,他都不曾向同住在一個屋簷下的父兄求援,因為只要一開口,自己的事業就成為「三勝關係企業」,那他當年勇敢出走的佳話,馬上就會變成一場笑話。

這段人生最煎熬的歲月,除了妻子和一起打拚的戰友相伴,戴勝益就靠登山來沉澱自己,將人生挫折轉換成再接再厲的動力。

攀登百嶽的山友,通常恆心和毅力都優於一般人,體力、耐力和意志力,更是異於常人。這和一旦上山,就沒有辦法走回頭路,有著極大的關係。

戴勝益打趣說:「如果攀登百岳可以走回頭路,那我想大多數的人,第一天就打道回府了!平常我們生活在都市裡,腳酸了、身上的東西太重了,揮手就可以叫計程車,但山上哪來的計程車?海鷗直昇機要自費十幾萬,誰敢叫啊!往後一看,回頭路可能比往前走還要長、還要累,這時除了繼續走下去,根本沒有其他選擇。但每次約一星期的百岳之行,只要到了第三、四天,行程都走了一半,這時想回頭的念頭就不見了,會認命地走下去」。

「我們做每一件事情都是這樣,若有回頭的可能就會猶豫不決,開始不專心、不投入、不認真;讓事情懸在半空中不前不後,造成心態上的困擾和進度的延宕。但是當事情已經無法回頭,或是回頭路比往前走更困難時,我們就會堅定意志,一心一意向前走,用這種態度做事,就成功在望了」。

爬山和一般企業家的休閒娛樂,有很大的不同,尤其是登百岳,隨著山形難度的增加,也存在著玩命的風險。在不懂登山樂趣的外行人看來,這不僅是「自找苦吃」,有時甚至還要「搏命演出」。

前一陣子,戴勝益才去攀登雪山北峰,和「初級」難度的合歡山不同,雪山北峰有很多碎石崩壁,一行人幾乎都是手腳並用地「爬」上去,還常常前進2公尺,一個不小心就「倒退嚕」1公尺,一感覺到自己快要失去平衡,他就馬上匍匐在地,緊緊抓住藤蔓或小草堆,完全顧不得一身的塵土和滿臉的泥巴!

戴勝益說,「那時心裡就想,我這是幹嘛?都已經這麼老了,還要受這種苦?所以我就又開始發誓,下次再爬山,我就是豬!這種誓我已經不曉得發過多少次,但每次下山洗完澡、休息個兩天,我就又開始『健忘』,就算上次爬雪山北峰,左腳掉了兩片指甲,我還是又開始想,下次是爬哪一座山好呢」!

這就是山的呼喚。

「只要在平地待個兩天,我就感覺到山在那裡呼喚我,雖然爬山很辛苦,但我就是忍不住要再去爬」。登山的「癮頭」,戴勝益怎麼都戒不掉。

山的呼喚,讓戴勝益夫婦兩人十多年來,各自背著將近30公斤的背包,和領隊縱橫於台灣百岳之間,往往一上山就是一個禮拜,體力和耐力之強,無怪戴勝益可以忍受一次又一次的經營失利,熬到最終看到王品攻頂的美麗風景。

攀登百岳將近20年,直到5年前,戴勝益才開始找山青幫忙扛裝備。

「在還沒有請山青協助之前,每天清晨才剛睡醒,就要準備拔營出發,當30公斤的背包,隨著一聲『嘿』扛起來,還沒開始走,我就覺得自己快要被壓垮了。這時一股『風蕭蕭兮易水寒,壯士一去兮不復還』的感覺,頓時湧上心頭」。

要確保登山安全,裝備齊全很重要,該帶的一樣不能少,但也不能太瑣碎,以免負擔太重,因此登山要懂得「從簡」。這種習慣一旦養成,生活中就不會有崇尚名牌之累,並且懂得愛物環保的重要。

很多日常生活中覺得很自然的東西,山上都沒有 ,例如水。以7天往返的一次百岳之行來說,一個小團隊大概要用掉30公升的水,這些水幾乎都是由山青,從平地汗流浹背地扛上山。

看到山青背得那麼辛苦,戴勝益連刷牙漱口都很小心,就怕漱得太大口糟蹋資源,有時候如果手髒,就把漱口水吐在手上,這樣就連手也一起洗了。

喝湯時更是喝多少舀多少,吃飯也是一粒米都不敢剩。有一次他一時貪心,舀了太多湯又喝不完,結果在營地躲躲藏藏,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,好不容易找到遠處的樹叢,偷偷把湯倒掉,至今愧疚之意還放在心裡。

山上物資缺乏,也讓戴勝益「愛物惜物」,學會兩張衛生紙擦兩個碗的方法。他是先拿出一張衛生紙,把自己的碗擦一遍之後,把用過的衛生紙交給太太去擦她的碗,之後再拿出新的一張衛生紙重複一次,這樣兩個碗就都乾淨了。

因為登山而減少物慾,是很自然而然的事情,在山上習慣節約的山友,回歸日常生活也會覺得浪費資源是一件很罪惡的事情。

現在力行節約的戴勝益,先是調節了家裡的水龍頭,讓出水量變少,然後在馬桶的水箱裡,也放了兩顆水球,讓集水量只要夠沖乾淨就好。以前上廁所,一抓就是一把衛生紙,現在也只要兩張就夠用了。

戴勝益說,「每次登山我都感覺到山是那麼偉大,花草樹木沒有人工修整,也都長得很好,山裡的動植物之間沒有交際應酬,也都各有秩序。這讓我感覺到,簡單、自然的事情,最有力量」。

王品集團效法自然,公司不做任何的交際應酬,只專注於本業之內的事情。事實證明,這樣依然可以把公司經營得很好。

戴勝益每個月只上班15天,其他的時間都用來登山、旅遊、畫畫、陪伴家人。可想而知,上班時間他非常忙碌,時間都安排得很緊湊。對他來說,上班時間就是處理公司庶務的時間,至於公司未來的大方向和發展策略,幾乎都是在爬山的時候發想。

說戴勝益是「點子王」,一點也不為過,每次爬山他總能「天馬行空」地想出40到50個新點子。最早他是用筆記本紀錄,但是筆記本就算放在背包,也常被汗水浸濕到無法書寫,後來只要一想到什麼好主意,他就會拿出手機錄音,但是太常被別人聽到自己在錄音,實在有點不好意思,現在就改用發簡訊給自己的方式,將想到的點子一一寫下來,這樣就完全不會「漏接」。

「在山上大概都會有點缺氧,因為我下山一看,可能有一半以上的點子,純屬異想天開的餿主意。但光是20幾個點子就夠同仁忙上好一陣子了。尤其是一些原本想不透的問題,在山上被我想通之後,就算還沒下山執行,都會有如釋重負的感覺,心裡感到很高興」。

幾乎王品集團的重要策略,都是戴勝益在攀登百岳時「靈光乍現」,然後經由公司中常會通過後實施,這些決策都為王品的發展帶來長遠影響。

在塔關山上,他發現日行萬步對同仁健康的重要性,並開始執行攸關集團永續經營的「非親條款」創舉;矗立在玉山之巔,他發現玉山的偉大,足以成為永遠的王品之師;在大霸尖山時,決定公司要照顧同仁,福利要超越同業;品田山差一步攻頂的遺憾,讓他驚覺數字管理的重要。

合歡山之美,讓戴勝益想到身後的另一個世界,他決定立下遺囑,要在維瓦地「四季小提琴協奏曲」的伴奏下,將骨灰灑在山頂。

奇萊山的無常,讓他決定提早捐出個人80%的財產;喜馬拉雅山的雄偉則讓他發下宏願,王品要做領先群雄的第一人。

王品集團的成功和百岳有著密不可分的關係,這些受百岳啟發的開創性想法,沒有任何學術理論,完全是戴勝益和百岳對話後的「領悟」,經過王品中常會討論後,變成王品人的「實務」。

來源:電子郵件