5/22/2015

給孤獨一份希望

2015-05-22 聯合報 梁瓊丹
長居街頭的他,沒有家、沒有親人。也曾有過甜蜜婚姻,終究與妻兒離異,「她可能只是賭氣撒嬌,我卻以為簽字離婚才是體貼灑脫。」他淡淡說起往事,血脈親情至今沒有任何聯繫。

年邁雙親早已不在,兄長各有家庭妻女,不便再叨擾,更不想自己成為他人負擔,他決定就這樣一個人生活下去。「還好是在值班時刻倒下。否則生命告終之時,可能沒人發現。」他的語氣清淡如一杯薄茶,卻仍帶有一點感謝上天安排的慶幸微甜。

這位街友告訴我很多故事,包括那晚輪班的夜裡,如何無預警的中風倒下;生病之後自理困難,既無法工作自持,身心障礙條件更不足以通過嚴格的社會救濟與福利審查。對未來,他早已失去堅強的理由,多次選擇自殺卻沒能成功,只能勉力生活著。

現下他孤獨,但並不孤單,起碼有份販售雜誌的工作讓他可以與社會聯繫。販售敦促著他的生活,獲得收入,得到友誼,有讀者關心他的存在,有一種被肯定的自尊與存在感。「在生命終結時,知道曾經有人關心著你。」我點點頭。我明白了,所以即便生活在街頭,他也不喜歡「施捨」與「同情」,因為唯有工作才能讓他與社會產生交集互動,有了活下去的渴望與支持,儘管有一天必須向生命告別,他也不致於再次對世間失望。

然而我也明白,這樣的情節,並非只是街頭故事。原本的他,不正如你我,只是過著簡單生活的平凡人,卻無聲斷線失去與社會的連結,一個人孤獨活著,然後也許悄悄的、孤伶伶的死去。

我想起了一個社會現象,叫作「孤獨死」。在日本,沒有工作、失去家人,了無希望的長者獨自生活,沒人與之往來,死前幾乎足不出戶,死亡多日後才被發現。當社會邁向小家庭組合與高齡化時代,伴侶中總會有人先行離開,子女未必能照料到最後,這樣的深刻景況再也沒有階級或血緣的差異,甚至至親與你我,都可能成為「未來的遊民」,流落在街頭。

是故無論是最邊緣的族群,或是自己的血脈至親,需要的都不過只是份關心。「不獨親其親,不獨子其子」的真義,也許就在這裡:別讓我們遺憾沒有付出行動,且坐下來聆聽他,給孤獨者一份希望。